沿河东行的第三天，我们遇到了一个意外之客。
那天清晨，薄雾笼罩着河面，如同一层轻纱覆盖在水上。我们收拾好简易的营地，准备继续旅程，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划桨的声音。
"有船靠近。"巫姒警觉地说，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匕首上。
我们隐蔽在河岸的芦苇丛中，屏息等待。雾气中，一艘小舟逐渐显现轮廓，船上似乎只有一个人影。当小舟驶近时，我惊讶地认出了船上的人——正是卜扁！
"是卜扁！"我惊呼，随即从芦苇丛中站起身。
巫姒拉住我的手臂："小心，可能是陷阱。"
但卜扁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我们。他向岸边划来，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："宓叔？真的是你！我已经寻找你们三天了。"
待小舟靠岸，我仍保持警惕："卜先生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你不是回齐国了吗？"
卜扁跳上岸，向我们深深一揖："确实回去了，但又来寻你们。离开楚国前，我已得知你被陷害入狱。后来听说你越狱逃脱，我猜测你可能会前往东海，便沿着可能的路线搜寻。"
巫姒仍然保持警惕："怎么证明你是真的卜扁，而非'千面之主'的追随者伪装的？"
卜扁微微一笑，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，上面刻有观星阁的标志："这是我的身份凭证。此外..."他看向我，"当日在太学相遇时，你腰间的古玉曾有异动，我因此认出了你的身份。"
这些细节确实只有真正的卜扁知晓。我和巫姒对视一眼，放松了警惕。
"你为何要寻找我们？"我问道。
卜扁的表情变得严肃："情况有变。观星阁通过天象观测，发现东海封印的松动速度远超预期。而且，齐国境内出现了多起与'水渊之灵'有关的异常事件。观星阁决定改变策略，先稳定齐国局势，再集中力量前往东海。"
"这与我们有何关系？"巫姒问道。
"我希望你们能暂缓前往东海，先随我去一趟齐国。"卜扁诚恳地说，"齐国目前有一股势力正在扩张，利用与'水渊之灵'有关的异象来谋取政治利益。他们自称'碧海盟'，成员多为沿海城市的官员和商人，但背后显然有'千面之主'追随者的影子。"
"他们的目的是什么？"我好奇地问。
"表面上，他们声称敬奉海神，祈求风调雨顺、渔业丰收。"卜扁解释道，"实际上，他们正在收集与'水渊之灵'相关的文物和信息，甚至尝试复原一些'前世'文明的仪式。最近，他们策划了一场大型集会，名为'齐国论剑'，表面上是剑客比试，实则是为了物色有特殊能力的人才。"
巫姒皱眉："你希望我们做什么？"
"以观星阁的名义参加这场比试，了解'碧海盟'的真实意图，并尝试阻止他们可能的危险行动。"卜扁回答，"特别是宓叔，作为记录者，你的观察对我们极为重要。"
我与巫姒交换了一个眼神。原本我们计划直接前往东海，现在却要绕道齐国，这是一个重大变故。但从另一方面考虑，了解与"水渊之灵"有关的其他势力动向，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有帮助。
"如果我们决定与你同行，"我谨慎地问，"你能保证我们在齐国的安全吗？别忘了，我在楚国已经被视为罪犯。"
卜扁点头："齐国与楚国虽有往来，但政治上相对独立。只要你以观星阁客人的身份出现，楚国的通缉令在齐国没有效力。而且，观星阁在齐国有足够的影响力，能够确保你们的安全。"
经过短暂商议，我和巫姒决定接受卜扁的提议，暂时改变计划。如果"碧海盟"真的与"千面之主"有关，并且正在尝试加速"水渊之灵"的苏醒，那么了解他们的行动确实对我们的使命至关重要。
卜扁的小舟显然无法容纳三人，所以我们沿河而行，来到一个小镇，那里有卜扁安排的马车等候。坐上马车后，卜扁详细解释了齐国当前的局势。
"齐国虽然表面上由齐侯统治，但实际权力分散在几个大族间。"卜扁解释道，"近年来，沿海城市因海上贸易兴盛，逐渐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，以临淄大族吕氏为首。'碧海盟'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崛起的，表面上是商业联盟，实则具有宗教和政治色彩。"
"他们为何选择剑会作为聚会形式？"巫姒问道。
"齐国自古尚武，特别推崇剑术。"卜扁回答，"每年的齐国论剑都会吸引全国乃至邻国的高手参与。'碧海盟'借此机会，一方面展示势力，一方面寻找有潜力的人才。尤其是那些可能与'水渊之灵'有共鸣的特殊个体。"
这解释让我想起鬼谷术士提到的"血脉"。如果我真的有"前世"文明智者的血脉，那么在这样的场合，我可能会引起特别的注意。
"我不通剑术。"我坦言，"如何参与比试？"
卜扁深深看了我一眼："依我观察，你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天赋。在观星阁，我们相信某些古老的技艺可以通过梦境传承。作为记录者，你的梦境能力非同寻常，说不定已经无意中接收了一些超出你理解的知识。"
我想起在青溪时水中看到的异象，以及鬼谷术士在梦中带我看的"前世"文明场景。如果这些不仅是观看，还包含了某种技能的传承，那么我确实可能在不知不觉中"学会"了某些技艺。
"值得一试。"巫姒赞同道，"如果你真有这种能力，它不仅对比试有用，对我们以后的旅程也会有很大帮助。"
就这样，我们踏上了前往齐国的旅程。马车行驶了五天，穿过丘陵和平原，最终来到齐国的都城临淄。
临淄比楚国的宛城更加繁华热闹。城墙高大雄伟，城门宽敞，入城的人流络绎不绝。城内街道整齐划一，店铺林立，商贾云集。特别引人注目的是，街上的人们服饰与楚国明显不同，多为短打扮，便于活动，显示出一种尚武的风气。
卜扁带我们来到城北的一处宅院，说是观星阁在临淄的分支机构。院落幽静，环境清雅，与喧闹的城市形成鲜明对比。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出迎，卜扁介绍说这是观星阁的田博士，精通天文历算。
"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。"田博士向我们行礼，"卜兄已经告知了你们的特殊身份。观星阁会全力协助你们的任务。"
安顿下来后，卜扁提出为我准备参加剑会的事宜："论剑大会三天后举行，我们需要尽快确认你的能力。"
他带我来到院中一个专门的练武场。场地宽敞，铺着细沙，四周摆放着各种兵器。卜扁从兵架上取下一把长剑，递给我。
"试试这把剑的感觉。"他说。
我接过剑，感觉它沉甸甸的，但不至于难以掌控。剑身修长，寒光闪闪，剑柄上缠着深蓝色的绸带，隐约可见一些波浪状的纹路。
"这是'碧水剑'，观星阁的镇阁之宝之一。"卜扁解释道，"它的材料据说来自东海深处的一种特殊金属，具有独特的共振特性。如果你确实有'前世'的血脉传承，这把剑会帮助唤醒你的潜在能力。"
我握着剑，尝试做一些简单的挥舞动作，但显得笨拙生硬，完全是一个从未习武的文吏的姿态。卜扁和田博士对视一眼，似乎有些失望。
"或许需要一些引导。"田博士提议，然后对我说，"闭上眼睛，尝试进入冥想状态，就像你在梦中那样。让你的心神与剑合一。"
我依言闭目，回想鬼谷术士教导的冥想方法，调整呼吸，放空思绪。渐渐地，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变化——手中的剑似乎变轻了，仿佛成了身体的延伸。更神奇的是，脑海中浮现出一系列陌生却又熟悉的剑式，如同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苏醒。
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移动，手中的剑划出优美的弧线。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，仿佛经过多年修炼。剑风呼啸，在空气中划出道道蓝光，如同水流般连贯而灵动。
当我再次睁开眼睛，发现卜扁和田博士都瞪大了眼睛，满脸震惊。巫姒不知何时也来到练武场，眼中充满惊讶和赞叹。
"这...这是'碧海九式'！"田博士惊呼，"'前世'文明的高级剑术，现今几乎已经失传！"
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，同样感到难以置信："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...这些动作似乎就在我的身体里，只需要一个触发。"
卜扁深吸一口气："这证实了我的猜测。你确实通过梦境继承了某些古老的技艺。'碧海九式'是专门为应对水域环境设计的剑法，注重流动与变化，与'水渊之灵'的本质高度契合。"
接下来的两天，我在卜扁和田博士的指导下，不断尝试唤醒更多剑术记忆。令人惊讶的是，一旦进入那种特殊的心境状态，我确实能够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剑术技巧。但这种能力并不稳定，有时候我能完美展现复杂剑式，有时则会突然中断，回到生疏的状态。
"这很正常。"卜扁安慰我，"血脉传承的觉醒需要时间和契机。重要的是，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具备这种潜力。在剑会上，关键是把握住那些瞬间的灵感。"
到了第三天，我们谈论了参加剑会的具体策略。
"'碧海盟'的人会特别关注那些展现出与水相关技艺的参赛者。"卜扁解释，"你的'碧海九式'正好符合他们的兴趣。但我们不能让他们一眼就认出你的特殊身份。"
我们决定采取一个相对低调的策略：我将以"墨客"的身份参赛，表面上是一个对剑术有兴趣的楚国文人，实际目的是观察"碧海盟"的活动。卜扁和田博士会以观星阁成员的身份公开参与，而巫姒则会隐藏在人群中，关注可能出现的异常现象。
剑会当天，临淄城北的演武场人山人海。来自齐国各地的剑客汇聚一堂，还有不少来自邻国的武士。演武场正中搭建了一个高台，四周围着栏杆，显然是供参赛者比试用的。台下设有贵宾席，坐着一些衣着华贵的官员和商人，想必就是"碧海盟"的核心成员。
我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，头戴方巾，腰佩卜扁借我的"碧水剑"，混在参赛者中。卜扁特意安排我在第二轮比试才出场，这样可以先观察其他参赛者的情况。
第一轮比试很快开始。参赛者两两上台，点到为止，负者淘汰。大多数参赛者都展示了相当的技艺，但风格各异。有些剑客走刚猛路线，招招凌厉；有些则注重轻盈灵活，以巧取胜。
我特别注意到一个年轻剑客，使用的是一种奇特的水波剑法，每一招都如同波浪起伏，看似柔和，实则暗含巨大力量。这剑法与我梦中所见的"碧海九式"有几分相似，但缺少那种超越物理限制的流动感。
更引人注目的是，每当这位剑客出招，贵宾席上的几位"碧海盟"成员就会交头接耳，显得十分关注。
第一轮结束后，轮到我上场。我的对手是一位来自鲁国的剑客，身材魁梧，手持一把厚重的大剑。裁判一声令下，比试开始。
鲁国剑客二话不说，直接一个猛劈向我攻来。面对这凶猛的一击，我本能地侧身避开，同时感到一股奇妙的力量从腰间古玉传来，迅速蔓延至全身。我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个特殊状态，外界的喧嚣逐渐远去，只剩下我、对手和手中的剑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情，事后我只有模糊的记忆。我的身体仿佛被某种古老的意志引导，手中的"碧水剑"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。每一招都如水流般自然流畅，既能轻松化解对手的猛攻，又能在瞬间转守为攻。
"碧海九式"的第一式"波涛起伏"，我的剑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，连绵不断地向对手压去。
第二式"旋涡缠绕"，剑锋环绕对手周身，形成一个无形的圈套，限制其行动。
第三式"深渊直下"，突然变招，剑锋如同从高空坠落的水流，直指对手要害。
鲁国剑客被这连绵不断的变化所困，应接不暇，最终一个失误，被我的剑抵住咽喉，宣告败北。
全场一片寂静，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我这才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已经获胜，而且赢得相当漂亮。
下台后，卜扁迅速来到我身边："做得很好，但可能有些太引人注目了。'碧海盟'的人明显对你产生了浓厚兴趣。"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果然看到贵宾席上几位"碧海盟"的核心成员正盯着我，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。
"接下来怎么办？"我低声问。
"继续比赛，但稍微控制一下表现。"卜扁建议，"我们的目的是引起他们适度的兴趣，而不是立即被识破身份。"
接下来的几轮比试，我尝试控制自己的表现，只在必要时使用"碧海九式"的招式，其余时候则以普通剑法应对。这策略奏效了，我一路过关斩将，进入了最后的决赛，对手正是那位使用水波剑法的年轻剑客。
决赛前，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。我找到暂时隐藏在人群中的巫姒，询问她的观察。
"'碧海盟'的人确实对你很感兴趣。"巫姒低声说，"特别是那个穿蓝色锦袍的中年人，他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水晶观察你。"
我顺着她的指示看去，发现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人，正坐在贵宾席的核心位置。他身旁放着一个蓝色水晶球，时不时拿起来对着比武台看一眼。
"那是吕尚，临淄吕氏的现任家主，也是'碧海盟'的主要领导者。"卜扁不知何时加入了我们，低声解释道，"他手中的水晶据说能够探测与'水渊之灵'有关的能量波动。"
"他能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吗？"我担忧地问。
"水晶能感知能量，但无法读取思想。"卜扁安慰道，"只要你在决赛中表现得足够平衡，不要过度释放那种古老的能量，应该不会立即引起怀疑。"
决赛很快开始。我和那位年轻剑客相对而立，彼此行礼。近距离观察，我发现他的眼睛呈现出淡淡的蓝色，与青溪村民相似，但程度轻微得多。
"在下齐国临淄人，冯波。"他自我介绍，声音清朗，"久闻楚国文士多才多艺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。"
"在下墨客，多谢冯兄赞誉。"我回应道，使用了假名，"冯兄的水波剑法也令人叹服。"
裁判宣布比试开始，冯波立刻展开攻势。他的剑法确实如水波般连绵不断，每一招都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。面对这样的攻击，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应对。
在交手的过程中，我惊讶地发现，冯波的剑法虽然表面上看似"碧海九式"的简化版，但实际上包含了一些我从未在梦中见过的变化。特别是当我使用"旋涡缠绕"时，他竟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化解，仿佛对这套剑法有着天生的理解。
随着比试的深入，我逐渐放开了对自己的限制，让那种古老的本能更多地引导我的动作。"碧水剑"在我手中划出一道道蓝色的光痕，如同活水流动，招式之间的转换越发流畅自然。
冯波似乎被这种变化激发了斗志，他的剑法也变得更加凌厉，隐约可见水滴状的光点在剑锋周围凝聚。台下的观众发出阵阵惊叹，显然没有预料到会看到如此高水平的比试。
就在比试最激烈的时刻，一个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我和冯波的剑在空中相交，同时使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招式，两股能量相互碰撞，产生了一道耀眼的蓝光。那一刻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闪回的画面——一座海边的城市，两个身着古装的人在一个圆形平台上对练剑法，周围环绕着碧蓝的海水...
这个闪回只持续了一瞬间，但足以让我分心。冯波抓住机会，一剑刺向我的胸口。关键时刻，我勉强回过神来，用"碧海九式"中的第九式"归海一剑"化解了这致命的一击，同时趁势反击，剑尖停在了冯波的咽喉前。
"我认输。"冯波坦然地说，脸上却带着奇怪的笑容，"墨兄的剑法...非同寻常。"
裁判宣布我获胜，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但我的注意力全在冯波身上——他刚才的那一剑，以及他眼中的那种认同感，都表明他可能知道"碧海九式"的真正来历。
下台后，卜扁迅速迎上来："做得很好，但情况有变。吕尚明显对你产生了浓厚兴趣，刚才已经派人过来，邀请你参加今晚的庆功宴。"
果然，一位穿着华贵的仆人上前，向我恭敬地行礼："恭喜墨先生获得此次论剑大会的冠军。我家主人吕大人特邀先生今晚赴宴，共庆佳绩。"
我看向卜扁，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"荣幸之至。"我对仆人说，"请代我向吕大人致谢。"
仆人离开后，卜扁低声说："这正是我们了解'碧海盟'计划的好机会。但务必小心，吕尚不是简单人物。他可能已经怀疑你的身份，会尝试试探。"
"冯波是什么人？"我问道，想起他那奇特的剑法和眼中的蓝光。
"他是吕尚的外甥，也是'碧海盟'重点培养的年轻一代。"卜扁解释，"据说他从小就有特殊体质，能够感知水的流动。他的剑法虽然被称为'水波剑'，但显然包含了'碧海九式'的某些元素。"
这解释了为何我们的剑法会有相似之处。如果冯波真的与"水渊之灵"有某种联系，那么他可能也通过某种方式继承了一部分古老的技艺。
"今晚的宴会将是一场险棋。"巫姒担忧地说，"如果他们识破你的真实身份，后果不堪设想。"
"我会小心应对。"我承诺道，同时感到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——今晚的宴会，可能会揭示更多与"水渊之灵"和"碧海盟"有关的秘密，也可能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危险。
但此刻，站在齐国论剑的胜利者位置上，我感到一种奇异的自信。那种通过梦境觉醒的古老能力，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。无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挑战，我都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书简后的无力文吏。
我摸了摸腰间的古玉，感受着它传来的温暖。今晚的宴会，将是我真正测试自己新能力的时刻，也是进一步探索"水渊之灵"秘密的关键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