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从小教育我弟,男人要靠拳头说话,想要什么要自己去争,不能像个娘炮一样哭哭啼啼,指望着别人怜惜。
所以后来,我弟第一次朝她挥出拳头的时候,她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笑着鼓励他。
再后来,我弟打她成了家常便饭。
但我妈依旧坚信,我弟在家里这么厉害,以后在外面也可以保护好她。
直到她看到,我弟跪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,摇尾乞怜。
1
我放学回家一踏进家门,便听得里面一阵哀嚎。
我心底一颤,瞬间便明白,我爸喝多了酒又开始打我妈了。
我放轻脚步,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里屋的门。
果然,我妈抱着头,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,我爸一脚接着一脚地踢在她身上。
我愣在原地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紧跟着进门的弟弟见状突然大吼一声,扔下书包便扑到了我爸的腿边。
小小的身子因为害怕有些颤抖,但他还是倔强地挡在我妈身前,抱着我爸的腿哀求道,“爸爸,不要打妈妈,不要打妈妈……”
我弟稚嫩的声音唤醒了我爸眼底的一丝清明。
他蹲下身子,刚准备说些什么,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妈,突然暴起了。
直接一巴掌甩在我弟的脸上,厉声呵斥道,“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?你想救你妈,就抡起拳头打倒你爸!光顾着在那里哭,没出息的东西!”
我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懵了,愣了两秒后,紧跟着便是一阵震天的哭声。
我妈一个眼刀甩过去,我弟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。
我妈叹了口气,拉着我弟苦口婆心地劝他,“男人想要什么,要靠拳头说,不能像个娘炮一样哭哭啼啼,光指望着别人怜惜,知道吗?”
我弟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听着我妈教育我弟的话,我年纪虽小,却本能地觉得,这是不对的。
我抿了抿唇,犹犹豫豫地开口了,“妈,你说得跟老师讲得不一样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我妈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我,“你个死丫头懂什么?你这么听老师的话,你怎么不让老师给你当妈去?”
“跟你爸一样是个黑心的,光杵那儿看着你爸打我,也不说帮你老娘我挡两下!你个没心肝的!真是白生你了!”
“还不赶紧做饭去!等着老娘饿死啊?”
我妈骂骂咧咧地站起身,瞧见我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醉死在地上的肥胖身躯,有心想踢两脚解解恨,可眼底到底还是闪过一丝惧怕。
只得骂骂咧咧地,把我爸挪到里屋的床上。
2
时间一晃而过,转眼便是十五年过去了。
这期间,发生了很多事。
比如,我爸喝多了酒,不慎掉进水沟里,淹死了。
比如,我妈被我奶骂“扫把星”,身无分文地赶出了家门,只能靠卖早餐养活我们。
比如,我毕业后想去大城市发展,可我妈死活不同意。
我背着她连夜逃去了大城市,想要重新开始。
可是,医院的一通电话,把我拉回了现实。
医院说,我妈自杀了,要不是抢救及时,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。
我连夜回家照顾我妈,她却在一个寻常的晚上再次自杀。
若不是医护人员半夜去查房发现,我第二天看见的,又将是一具尸体。
她用决绝的方式逼着我发誓,永远不会离开她,离开这座小县城。
再后来,我在这座小县城找了工作,领着一份微薄的薪水。
今日我下班回家,刚到家门口便听到了我妈的斥责声。
“你年纪轻轻的,不出去好好找份工作,只知道成天在家里躺着?”
“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要靠自己的妈养着,你也不嫌丢人?”
“老天爷啊,我怎么这么命苦啊?年轻的时候瞎了眼,嫁给那么个狗东西,现在老了老了,又摊上这么个儿子,我干脆不活了我!”
听到我妈的哀嚎,我停下了脚步,屈膝坐在了家门口。
打从我爸去世后,我妈便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了我和我弟身上。
她觉得自己命苦,年轻的时候嫁给一个不把她当人的男人,受了十几年的苦不说,临了临了还成了寡妇。
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被抢走,只能外出讨生活,含辛茹苦养活两个子女。
好不容易拉扯大了,女儿一个月的工资却堪堪只够生活。
儿子更不用说了,彻底成了废物,成天在家里躺着,一天只干三件事,吃饭、睡觉、上厕所。
我其实是有些心疼她的,受苦受了大半辈子,可直到现在,连活着都是勉强。
可我也是恨她的。
她生下了我,却把我置身在一个充满了斥责、怨恨、绝望的环境中。
我努力学习,想飞出这样的环境,她却折断了我的翅膀,生生将我困住。
两种复杂的感觉在我心里交织,我能做的,只有冷漠、麻木、封闭自己。
听着屋里的动静消停了,我起身回了屋。
3
瞧见我的身影,我妈斥责的对象果断换了人。
“你个死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?你是想饿死你老娘我吗?”
“上个月的工资呢?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发?你个死丫头不会是自己独吞了吧?”
“好啊你,还敢独吞工资,看我打不死你!”
在我妈的巴掌甩到我脸上之前,我果断把工资掏了出来。
我妈一把抢过,点了点,啐了一口,“每个月都是这么点儿,打发叫花子呢?”
没理会身后的谩骂,我沉默地放下手里的包,转身去做饭。
做好饭后,我开口喊他们吃饭。
我弟打开里屋的门,出来了。
我妈这些年对我弟的教育谈不上有成色,因为我弟并没有像我妈期望的那样,学会用拳头说话。
但也谈不上没有成色,因为我弟确实不像个娘炮一样,哭哭啼啼的了。
现在我弟更多的是沉默。
沉默地上桌,沉默地拿筷子,沉默地吃饭。
我妈看见我弟这个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,随手拿起一根筷子一下一下地点我弟的额头,“成天死气沉沉的,你摆脸色给谁看呢?”
“愿意吃就吃,不愿意吃就滚!”
我弟端起碗,起身往里屋的方向走。
我妈愣了一下,猛地沉下脸,“啪”的一声摔了手里的筷子,“我养你这么大,现在连说你一句都不行了?”
“就你这个态度还想吃老娘的饭?咋不饿死你呢?”
说完,起身去抢我弟手里的碗。
我弟没松手。
我妈更生气了,使出了浑身的力气,憋得脸都红了。
眼瞅着两人僵持不下,我弟突然松了手,碗“啪”的一声掉在地上,碎了。
我弟握了握拳头,突然扬起胳膊给了我妈一拳头,呵斥道,“你还有完没完?!”
我妈愣住了。
我也愣了一下。
我弟居然动手打了我妈。
这要是搁古代,怕是要遭天谴吧?
我难得来了兴趣,饭都不吃了,托着腮杵在饭桌上,等着我妈结结实实地抽我弟一顿。
连亲妈都敢打,确实不像话!该教训一顿了。
我弟沉默地站在原地,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。
我妈扬了手,却没有招呼在我弟的脸上,反而扶住了他的肩膀,惊喜道,“儿啊,你终于像个男人了,就该这样!男人么,有啥不满意的就该拿拳头说话!”
听着我妈的话,我第一个反应便是,我妈疯了。
就算我弟从小懦弱,保护不了她,她想让我弟成长起来,起码像个男人一样。
可也不是这么干的啊。
这么干的话跟鼓励我弟打她有什么区别?
好不容易脱离了我爸的苦海,居然还想着再续上一个,这脑回路真的是,挺离谱的。
当然,我也没有提醒我妈。
一来,我说的话我妈根本不听,不但不听,说多了她还会以为我想骑在她头上指挥她。
二来,我想我是恨她的。
恨她的其中一种表现,便是见不得她好。
我弟闻言抬起头,看向我妈的眼神不再是冷漠的,反而很平静,“妈,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4
我妈高兴坏了。
我弟打从毕业后便宅在家里,几年的时间一直都没有出过门。
现在居然能想着要出门走走,我妈可不高兴坏了。
她还给我弟拿了钱,生怕我弟在外面受什么委屈。
我弟离开后,我妈望着门口的方向,眼底突然有了些温情,竟难得的有了一个做母亲的样子。
我妈说:“真好啊,你弟终于像个男人了。只要他的拳头硬起来,就能把咱们家的门户顶起来,到时候我们娘儿俩就能有个盼头了。”
“你妈我啊,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,遇见你爸那个狗东西,苦了一辈子。原本想着,依你弟之前那个性子,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,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。没想到老了老了,居然还能等到你弟拳头硬起来的这一天,上天还是待我不薄啊。”
“哎,你以后找男人的时候,可得擦亮眼睛,找一个像你弟这样的男人,可千万不能找你爸那样的,一辈子过不上好日子,知道吗?”
此刻,我妈像个寻常母亲一样,同我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。
我侧头看了她一眼,心突然软了一下。
我张了张嘴提醒道,“你有没有想过,今天他敢打你第一次,以后就敢打你第二次,第三次?”
我妈沉默了一瞬,突然扭头看我,眼底多了一分戾气,“我说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几天没挨打皮痒了?”
“你弟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,怎么可能跟那个老东西一样?”
“你个死丫头闲着没事居然诋毁你亲弟弟?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,见不得我好,见不得这个家好?我真是白养你了!”
听着熟悉的斥责声,我沉默地转身,把饭桌收拾好了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,不是其他人提醒一下就可以改变的。
我能做的,只有尊重。
5
接下来的几天,我弟每天都早早地出去,然后傍晚回来。
他也会往家里带东西。
有时候是几百块钱,有时候是一身好看的衣服,也有时候,是一瓶没见过的洋酒。
我妈好奇我弟每天出去都干些什么,我弟也不说,只让我妈不要多想。
他不说我也知道,他出去抢劫了。
我有一次下班回家的时候,碰见他拿着砖头,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打劫别人。
他看到了我,拿着砖头恶狠狠地威胁我,不能告诉任何人。
我瞧着他的神情,宛如看到了我已经去世的爸爸。
那个时候我还感叹,血缘真是很奇妙的东西。
即便我妈辛辛苦苦养了我弟那么多年,我弟依旧长得越来越像我爸。
现在,连神情都很像了。
我答应了他不说出去,他才放我离开。
当然,我本身也没打算多管闲事。
又过了几天,我弟回家的时候没再带东西回来了,反而带回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。
我妈刚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,犹豫道,“鹏鹏,你朋友啊?”
我弟含混不清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领头的一个男人此刻也适时地挤出了笑容,“阿姨好,我叫王虎,跟罗鹏是……好朋友。一直听罗鹏说,您做饭的手艺很不错,我们兄弟几个便想来尝尝鲜。有些唐突,希望没有打扰到您。”
王虎许是不常笑,拼命朝我妈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整个人有些狰狞。
我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慌忙摆手,“没有没有,你们能来,阿姨很欢迎。”
王虎点点头,招呼着剩下的几个男人坐下了。
接下来的场面便有点不受控制。
我做好的饭菜刚上桌,几个男人便开始狼吞虎咽,宛如多年没吃过饭一样。
不大的工夫,桌上的饭菜便见了底。
我妈干笑道,“不够的话,我让我闺女再去做点儿?”
王虎抹了抹嘴,笑道,“够了够了,谢谢阿姨款待。”
说完,带着几个男人便离开了。
我和我妈就着桌上的残羹剩饭随意扒拉了几口,便撤了饭桌。
我妈看着很高兴的样子,“你弟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把朋友带回家里过呢。”
我不像我妈那么乐观,反而有一丝隐隐的担忧。
王虎他们几个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人。
6
果然,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王虎他们几个天天来我家吃饭。
起先还客套几句,后来吃干抹净,拍拍屁股就走人。
我妈也从刚开始的欣慰转变为愤怒。
在他们又一次拍拍屁股走人后,我妈终于忍不住了,扭头对着我弟便是一顿训斥,“你这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?成天赖在家里白吃白喝的,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?”
“我跟你说,明天再带着他们过来,我吊死在你跟前!”
我弟沉默了一下,开口道,“妈,你给我点钱吧。”
我妈愣了一下,“要钱干什么?”
我弟说:“你给我钱,我请他们去外面吃。”
我妈勃然大怒,“你是不是傻?非亲非故的,凭什么一直供着他们吃喝?”
我弟不耐烦道,“你就说给不给吧。”
我妈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,“不!给!我欠他们的啊?”
我弟点点头,然后一拳头挥在我妈的脸颊上。
我妈登时倒在地上,捂着脸颊呻吟。
我弟骑在我妈身上,一边揍一边问,“给不给,你给不给?”
我妈耐不住疼,哆嗦着手指把她身上的钱都交了出去。
我弟离开后,我妈倒在地上,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。
我什么都没说,只把家里的跌打损伤药翻了出来,放进了里屋。
良久,我妈捂着肚子站了起来,我静静地看着她。
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,没想到她异常平静地走进了里屋。
我托着腮想,不会是被打傻了吧?
半晌,我妈从里屋探出头,“你说,我带着王虎他们找你奶把房子抢回来行不行?”
当然,她只是随口一问,我的意见对她来说,并不重要。
隔日一早,我妈便带着王虎他们去了我奶的村子。
我也悄摸跟了上去。
7
进了村里,我妈直奔我们之前住过的房子。
而那房子,现在是我奶在住。
听到敲门声,我奶从里屋探出了头,瞧见外面站着的几人,登时吊着一双眼,不耐烦道,“你又来干什么?”
我妈抿了抿唇,“我来要回我的房子。”
“孩子他爸留下来的房子明明就是我们母子的,凭什么被你霸占了去?今天你给也得给,不给也得给!”
我奶嗤笑一声,“我当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,我已经代替我儿子跟你离婚了,现在这房子就是我们老罗家的房子。倒是你,一个寡妇,都不是我们老罗家的人了,居然还舔着脸来要房子,你也不嫌给你爹妈丢人?”
我妈说:“离婚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去的,你不能代替。”
我奶瞬间拔高了声音,“你这贱人存的是什么心?我儿子都死了,你还让他跟你去离婚。你咋不掀开他的棺材板,拖着他的身体去离呢?”
我妈着急道,“你胡说什么?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。我……”
我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,“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,这个家里不欢迎你,带着你的小贱种赶紧给我滚!要不然,别怪老婆子不客气!”
我妈站着没动,“今天这个房子,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。”
我奶眉毛一竖,叉着腰瞪她,“怎么?你还打算从我手里明抢?”
还没等我妈说话,王虎带着几个男人便围上了我奶。
王虎道,“老太太,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。你儿子死的时候,可还没跟他媳妇儿离婚呢,这房子怎么说也该是你儿媳妇的。”
“何况人家孤儿寡母的,刚死了丈夫就被你赶了出去,你也不怕你儿子半夜回来找你索命啊?”
我奶眼睛一瞪,“这是我们家的事,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?怎么?你是那寡妇新找的姘头?这么替她说话!”
王虎笑道,“老太太这就冤枉我了,我们兄弟几个平时就喜欢干一些助人为乐的事儿。现在既然碰上了,肯定是要管一管的。那就请老太太尽快把房子交出来吧?”
我奶看着王虎不太好惹的样子,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,拍着大腿哀嚎道,“老天爷啊,你睁开眼看看啊,我这遭瘟的前儿媳妇居然带着外人来抢我的房子啊,你咋不一道雷活劈了她啊?”
王虎眼神一暗,眯了起来,“老太太,你这就没意思了,你要是想不明白的话,我不介意帮你的。”
说完,转头看了他身后的男人一眼,那男人见状,直接推开我奶进了屋,片刻的工夫,提出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。
赫然是我奶平时最宠爱的小孙子,罗浩。
我奶登时脸色大变,“你干什么!放了我孙子!”
罗浩也吓得哇哇大叫,挥舞着手脚胡乱地往男人身上砸。
男人走了几步,直接掏出一把刀横在了罗浩的脖子上。
罗浩吓坏了。
我奶也吓坏了,瞬间便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简单,哆嗦着声音哀求道,“有什么话好好说,别动手。”
我妈在旁边磕磕巴巴地补充,“对对对,有什么话好好说,别动手。”
她也吓坏了,她活了大半辈子,见过最坏的人可能也就是我爸和我奶这样的,什么时候见过动刀子的人?
她只想把房子拿回来,不想闹出人命啊!
王虎笑了,“这动不动手的,不得看老太太怎么说吗?”
我奶动了动嘴唇,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,又看了眼因为害怕嚎啕大哭的小孙了,眼一闭,咬牙道,“好!房子给你!”
8
听到我奶松口,我妈眼睛瞬间便亮了,也顾不上什么动刀子不动刀子的了,当即喜滋滋地应下了。
“我不同意!”
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,我循声望过去。
村长带着村子里的一群人围了上来,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妈一行人。
王虎也感受到了威胁,抓过他身后男人手里的罗浩,把刀横在了罗浩的颈间。
村长沉声道,“村子里的房子不会给外人,你们走吧。”
王虎道,“老太太的儿媳妇算不上外人吧?”
村长说:“既然离了婚,就不能算儿媳妇了。”
我妈急了,“我跟我男人都没领离婚证,只拿到了一张休书,怎么能算离婚呢?在法律上,我依旧是老罗家的儿媳妇。”
村长沉声道,“我只认族谱。既然族谱上没有你的名字,那你就不是我们老罗家的人。那老罗家的房子就不会给外姓人。”
“我念在以前的情分上,这次你带着外人来抢村里的房子,我就不跟你计较了,带着他们离开吧。”
王虎没说话,直接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。他沉着脸把手里的刀子往前送了送,血红的血珠子登时从罗浩的脖子里涌现出来。
罗浩疼得一阵哀嚎,眼泪鼻涕糊了满满一脸。
“你快住手!”我奶着急地冲着王虎大喊。
王虎眯着眼笑,“老太太,你冲我喊也没用啊,你冲着你们村长喊。他同意了,你这小孙子自然就没事了。”
我奶扭头冲着村长哀求道,“村长……”
村长抬手打断了她,“你孙子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让他们所有人给你孙子陪葬。”
我奶着急了,“可是……”
村长回头看了她一眼,我奶登时像个鹌鹑似的缩了起来。
而后,村长面容平静地盯着王虎。
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一直听说,村长以前是个狠角色,手里不说有个人命了,但起码也是见过血的。
那时我还嗤之以鼻,真正手里见过血还没进监狱的人,都是顶厉害的人物,怎么可能窝在这个小村庄里当一个小小的村长呢?
现在看来,还真是无风不起浪,村长敢跟动刀子的王虎硬刚且眼底没有丝毫惧色,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什么厉害的角色。
看来今天我妈这房子是要不到手了。
果然,这场对峙最后以王虎的服软而告终。
一行人灰溜溜地滚出了我奶的村子。
9
走出村子,王虎停了下来,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弟,“罗鹏,之前你说我们要是跟你走这一趟,你就把卖房子的钱分我们一半。虽说现在房子没拿回来,但刚刚那个情形你也看到了,兄弟们尽力了。也不能白让兄弟们忙活一场,你说是不是?”
“这样,我们也不欺负你,原本承诺好的价钱,你给我们一半就行。”
听得这话,原本还在为房子的事情沮丧的我妈,彻底忍不住了,指着王虎的鼻子破口大骂,“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,先不说你是我儿子的朋友,找你帮个小忙无可厚非。”
“就说你之前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了那么久,也没见你上赶着给我们家送钱啊,现在又凭什么管我们要钱?”
王虎没搭理我妈,只笑眯眯地看着我弟,“你也是这么想的?”
我弟沉默了一瞬,扭头看着我妈,“妈,把钱给他们吧。”
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“你说什么?”
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,一个巴掌甩在了我弟的脸上,“你有病吧?你没看到是他欺负我?”
“为人子女的,外人欺负你妈你不是想着抡起拳头揍他,反而帮着外人欺负你妈,你还有没有良心?你也配做个人?”
我弟被我妈的几句话骂得脸色涨红,冲着我妈大声吼道,“我让你把钱给他,你没听到是不是?信不信我揍你?”
我妈望着眼前冲自己吼得撕心裂肺的儿子,眼底突然多了些失望。
她从小教育我弟,男人要靠拳头说话,是为了我弟长大后可以保护她不受欺凌。
可是我弟现在在干什么呢?
他除了没有如她所希望的护着她,反而伙同外人一起欺凌她。
她甚至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个,让他绝望了半辈子的男人的影子。
血缘可真是奇妙啊,即便那个男人已经去世这么多年,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依旧像极了他爸。
那她辛辛苦苦半辈子,又算什么呢?
眼看着我妈愣在了原地,我弟啐了一口,举着拳头挥在了我妈的脸颊上。
我妈倒在地上下意识地护住了头,任凭我弟的拳脚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身上。
可她甚至都没有哀嚎一声,只眼神空洞地、麻木地挨着打。
颇有一份你要是有本事,那就打死我的决绝。
眼瞧着她出气多进气少,我叹了口气,到底还是不忍心。
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,一脚踹在我弟身上,挡在了我妈面前。
我弟还想动手,被王虎拦下了。
王虎看了我一眼,扭头离开了。
我弟立马紧随其后。
10
瞧着他们走远,我转身朝着我妈道,“你看见了,你儿子指望不上了。”
我妈原本失神的瞳孔重新聚了焦,她扯了扯嘴角,“怎么可能?你弟现在只是一时糊涂,等他回家了,我再说说他,他肯定能改的。”
我沉默了一瞬,“你不觉得他现在,跟我爸很像吗?”
我妈突然抬头,眼底竟多了一丝怨毒的神色,“你胡说什么!你弟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,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。那个狗男人才养了他几天?怎么可能跟那个狗男人像?”
“你弟现在不过是在气头上,等他气消了,肯定会跟我道歉的。”
“你没看他现在已经改了吗?学会用拳头说话了,现在能改,以后也能改。”
瞧着我妈执迷不悟的样子,说实话,我是有点无语的。
我说:“他只有对你才会用拳头,跟我爸一样。”
我妈厉声打断了我,“你闭嘴!他既然能对我用拳头,就能对别人用!”
“我只是还没有告诉他,对!我还没告诉他呢。”
说完,挣扎着身子爬起来朝我弟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我叹了口气,也紧随其后。
走了不远的路,我妈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远远的,我看到我弟跪在王虎面前,仰着头说些什么,表情讨好,姿态卑微,看起来像极了一条圈养的狗,冲着主人摇尾乞怜。
我妈愣在那里,看着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儿子转眼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,眼底突然溢出了迷茫。
此刻,那些原本安慰自己的话,像一个个隐形的巴掌,扇在了她的脸颊上。
哪有什么正在气头上,他真的跟那个狗男人一样,只会对自己动拳头。
就在这时,我弟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,“哥,你放心!我回去就找我妈把房钱要过来,她要是不同意,我打断她的腿!”
听到这话,我妈眼底的迷茫褪去,转而添上了一丝灰败。
仿佛正在枯萎的老树一般,突然被抽走了一丝生机。
她冲我扔下一句“别跟来”,扭头消失在了拐角处。
我抬眼往前看去,我弟这下没跪着了,正点头哈腰地送王虎。
我突然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。
他此刻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太监在恭送自己的主子。
我弟听见了,回过头恼怒地瞪了我一眼。
我耸耸肩,转身离开了。
11
到家之后,我妈还没回来。
我看了眼时间,开始做午饭。
可直到我饭做好,我妈依旧没有回来。
窗外一个女人经过,叽叽喳喳地嚷着,不远处有人跳河了。
我摇摇头,有些惋惜。
那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,有啥想不开的?
顿了顿,我突然想起了我妈。
心里一惊,我慌忙往出事的地方赶去,
果然,是我妈。
很奇怪,先前恨她恨得要命,可此刻真的看到她的尸体,竟觉得空落落的,好似哪里缺了一块。
我甩甩头,赶走这种莫名的情绪,找人把我妈的尸体搬了回去。
按照习俗,我妈去世后,是应该和我爸合葬的。
可现在我奶不承认她,她泉下有知,也不见得愿意和我爸合葬在一起。
我索性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葬了她。
希望她在下面看到,可以开心一些。
我妈的身后事了结后,我打算离开这里。
走的前夕,我弟回来找我,苦苦哀求我把家里的存款给他一些。他要是再拿不出来钱,命就要丢了。
我平静地看着他。
其实我打心眼里是看不上他的,以前是个只会逃避现实的废物。
现在么,从废物变成畜生了。
我冷声道,“没有。”
别说我妈走的时候根本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存款,就算是有,我也不会给他的。
我弟看我不配合,眼神瞬间变得凶狠,抡起拳头便朝我砸了过来。
可惜,我不是我妈,我会反抗。
早在他进来找我的时候,我便留了个心思,身后一直藏着一把刀。
在他拳头抡过来的时候,我便把刀挥了出去。
这一下,正中他的手腕。
我弟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腕,躺在地上哀嚎。
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,踩上他的小臂,刀直接冲着手腕剁了下去。
他敢朝我伸手,就该承担后果。
关键时刻,我弟大喊,“姐姐姐姐,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。”
我顿了顿,侧头看了我弟一眼,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。
我竟意外地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我妈的影子。
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,放过了他。
我弟捂着自己的手腕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我放下手里的刀,背起包离开了这里。
往后,一切就是新的日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