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消毒水里的旧时光
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记忆撞进鼻腔时,林晚星正站在第九会议室门口核对材料清单。医疗器械的金属光泽在投影仪冷光下泛着青白,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不规律的震动,像十七岁那年撕碎的银杏信笺簌簌落进垃圾桶。
"患者二尖瓣后叶脱垂伴重度返流......"
清冷的声线穿过投影仪运转的嗡鸣,林晚星的手指蓦地攥紧文件夹。墨色签字笔在会议桌边缘投下细长阴影,白大褂领口露出半截银色听诊器,程屿的睫毛在汇报病例时微微垂落,与八年前解立体几何题的神态分毫不差。
"林代表?"器械科主任的声音惊破凝固的时光,"这些数据需要你们公司确认。"
林晚星慌忙收回视线,签字笔在纸上洇出墨点。程屿的钢笔忽然停在投影幕布某处,她看见他喉结轻轻滑动:"第三组数值存在0.3%的误差。"
医用显示屏的蓝光落在他侧脸,林晚星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图书馆的暴雨。也是这样青白的冷光,程屿把黑色雨伞塞进她怀里,水珠顺着少年发梢坠在她手背,烫得她整夜难眠。
"抱歉,我立刻核对。"她将碎发别到耳后,医用橡胶手套在纸面摩擦出沙沙声。程屿的白大褂擦过她手肘,消毒酒精的气味混着某种雪松香,与记忆里沾着粉笔灰的校服重叠。
散会时秋雨正急,林晚星在电梯口撞见程屿摘听诊器。金属卡扣弹开的轻响让她想起那个撕信的黄昏——母亲在电话里说父亲肝癌晚期,她蹲在银杏树下把写满心事的信纸撕成雪片,抬头却看见程屿站在三楼走廊,目光如深潭将她淹没。
"林小姐。"程屿突然转身,白大褂衣摆扫过感应门,"明天手术需要你们公司派人跟台。"
玻璃幕墙外暮色渐沉,他的影子斜斜压在她高跟鞋尖。林晚星看着电梯数字不断跳跃,听见自己说:"好。"
急诊科的红灯刺破雨幕时,手机震动着弹出工作群消息。林晚星点开程屿微信头像——是手术室窗外盘旋的灰鸽,与当年总在他课桌停留的鸟雀何其相似。她想起毕业典礼那天,程屿的座位空荡荡盛满六月的阳光,而那把黑伞始终藏在她的储物柜最深处,伞骨上还留着少年用修正液画的星星。
第二章 雨帘藏不住的心跳
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鸣叫时,林晚星正握着止血钳站在观摩区。手术台无影灯将程屿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戴着蓝色无菌手套的左手悬在患者胸腔上方,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飞鸟。
"准备体外循环。"程屿的声音穿过三层口罩依然清冷,可林晚星分明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汗珠。她攥紧手中的器械清单,纸质边角刺进掌心——那上面有程屿龙飞凤舞的修改批注,字迹与当年她珍藏的物理作业如出一辙。
巡回护士突然撞开手术室气密门:"家属在准备医疗纠纷材料!"
金属托盘发出刺耳碰撞声。林晚星看见程屿的睫毛在防护面罩后重重颤了一下,这个细微的抖动让她想起高三期中考发榜那天。彼时她攥着从年级第三跌到十五的成绩单躲在实验楼后,程屿抱着一摞竞赛习题经过,雪白校服衣摆被风掀起又落下,像只欲言又止的白鸽。
"林代表。"程屿忽然转身,防护服摩擦声惊碎回忆,"请协助核对瓣膜尺寸。"
林晚星向前踉跄半步,手术台边沿的冷光漫过程屿的眉骨。她低头调试测量仪,发现他白大褂口袋边缘露出一角暗黄——竟是片覆膜的银杏叶标本,叶脉间隐约可见褪色的蓝色墨迹。
"患者二尖瓣环直径27mm。"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。程屿的呼吸掠过她耳畔,带着消毒酒精的凛冽,"和术前CT相差2mm。"
无影灯在器械表面折射出菱形光斑,林晚星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重逢后离得最近的时刻。八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,程屿也是这样突然靠近,带着潮湿的水汽将伞柄塞进她掌心。
那年图书馆的霉味混着他校服上的皂角香,她蜷缩在窗边读《情书》,暴雨将玻璃敲成朦胧的镜子。程屿的影子从身后漫上书页时,她慌乱间碰倒了柠檬茶,褐色的水渍在柏原崇的脸上晕开一片泪痕。
"用这个。"少年递来深蓝格子手帕,袖口沾着数学竞赛班的粉笔灰。林晚星捏着湿漉漉的书页不敢抬头,听见他拉开邻座椅子的声响,铅笔在草稿纸划出沙沙的雨声。
雷声碾过屋顶时,照明灯突然熄灭。黑暗中有温暖的触感擦过她手背,程屿的手机屏幕亮起冷光,照亮两人中间狭窄的桌缝。林晚星看见他解到一半的立体几何题,辅助线像流星划破夜空。
"要一起走吗?"程屿的声音混在雨声里。她数着他踩过的水洼,伞面不时被风吹得倾斜。路过奶茶店时,少年忽然驻足:"等我一下。"
林晚星望着他淋湿的后背消失在雨幕里,怀中的黑伞突然变得滚烫。当她看见程屿捧着热可可回来时,发梢的水珠正坠在他颤动的喉结上。
"小心烫。"他指尖的温度隔着纸杯传递过来。那是林晚星第一次知道,原来暴雨天的云层里藏着蜂蜜的味道。
手术刀划开脂肪层的声响将林晚星拽回现实。程屿的睫毛在无影灯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与当年解题时的神情重叠。她忽然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有道浅疤,像截断的银河——这是过去不曾有的痕迹。
"体外循环建立完成。"麻醉师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。林晚星看着程屿握住持针器,金属反光在他瞳孔里凝成星子。某种尖锐的疼痛突然漫过心口,她终于看清银杏标本上的字迹——是褪成淡蓝的"林"字,藏在一片扇形叶脉中间。
监护仪突然再次报警,林晚星下意识抓住程屿的衣袖。他腕骨的温度穿透两层无菌衣,烫得她立即松手。程屿转头望来的那个瞬间,她在他眼底看见某种汹涌的暗流,如同十七岁撕信那日他站在三楼走廊投下的目光。
那次她蹲在银杏树下将心事撕成碎片,浅绿的纸屑粘在裙摆像未愈的伤疤。起身时对上程屿的视线,少年手中的竞赛奖状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"保送"字样的红章。林晚星落荒而逃,却不知有片信纸残角挂在了树枝上,在暮色中飘成褪色的旗。
"肾上腺素准备。"程屿的声音将手术室凝固的空气划开裂缝。林晚星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,突然发现白大褂领口内闪过银光——竟是条缀着银杏叶的项链,叶片上刻着"CX"的缩写。
第三章 消毒水情书
暴雨砸在急诊科防弹玻璃上的声响,像极了那年解剖教室外躁动的蝉鸣。林晚星抱紧医疗器械出库单缩在走廊长椅,监护仪报警声穿透三层隔离门,将她的影子钉在泛着氯水痕迹的瓷砖墙面。
"患者家属要求封存病历。"护士长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,在程屿面前剎住,"医务处说必须您亲自去解释二尖瓣修复术的..."
"知道了。"程屿摘下护目镜,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。林晚星看见他右手无名指那道疤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白,像条冻僵的银河。八年前物理实验室爆炸事故突然闯进脑海——那天程屿徒手握住冒烟的酒精灯,鲜血顺着实验台纹路淌成她裙摆上的山茶花。
值班室铁门被摔得震天响时,林晚星正对着手机屏保上的银杏树发呆。程屿的白大褂衣角掠过她膝头,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寒意。她听见金属柜被粗暴拉开的声音,药瓶碰撞声里混着压抑的喘息。
"他们不会相信瓣膜数据误差在允许范围内。"程屿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缝合线,"就像当年没人相信实验事故..."
玻璃碎裂声截断话语。林晚星攥紧口袋里的银杏标本,冰凉的覆膜几乎要烙进掌心。透过值班室气窗,她看见程屿撑在洗手台前的背影,水龙头哗哗冲刷着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。
"创可贴。"她将医药箱推过半开的门缝。程屿转身时脖颈的银杏项链晃出一道银弧,坠子背面刻着日期——正是她父亲去世那天的年月。
程屿忽然抓住她缩回的手腕,监护仪的红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划出血色条纹。林晚星闻到他呼吸里的苦咖啡味,混着某种深埋在记忆里的松木香。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淡粉的疤痕,那是高三帮母亲搬医疗器械时留下的。
"当年实验事故..."程屿的喉结重重滚动,"我看见你在器材室哭。"
林晚星触电般抽回手,医疗器械出库单雪花般散落。程屿弯腰去捡时,后颈露出半截文身——墨色线条勾勒的星空图,某处用红笔标记着"L1031",正是她高中储物柜的编号。
暴雨在凌晨三点转为冰雹。林晚星缩在器械科仓库核对数据,老式暖气片在她小腿上烫出红痕。程屿推门进来时带着湿漉漉的寒气,白大褂下摆还在滴水。
"家属同意尸检了。"他将热牛奶放在堆积如山的病历本上,"和当年一样。"
林晚星指尖猛地戳破纸张。她当然记得父亲病危时程屿来过医院,少年抱着的透明收纳盒里装满千纸鹤,每只翅膀都写着化学公式。可当她攥着病危通知书冲出电梯,只看见那个盒子孤零零躺在长椅,护士说有个穿校服的男生被家属赶走了。
程屿突然掀开左臂衣袖,狰狞的烧伤疤痕在冷白灯光下宛如枯藤:"实验事故那天,我听见你在器材室跟父亲通电话。"他的指尖抚过林晚星眼尾,"你哭着说'爸爸我会赚很多钱救你',那些话烫得我整夜解不出数学题。"
仓库顶灯忽然熄灭,应急灯绿光里,程屿的瞳孔浮起星云般的雾气。林晚星后退时撞倒储物架,泛黄的物理笔记雪崩般倾泻。程屿伸手护住她后脑,两人跌坐在1998年产的老式呼吸机包装箱上。
"这是..."林晚星摸到箱底硬物。程屿点亮手机照明,昏黄光晕里浮现出熟悉的黑伞——伞骨修正液画的星星早已斑驳,伞柄却缠着崭新的蓝格子手帕。
程屿捡起飘落的银杏标本,叶脉间的"林"字在绿光中微微发亮:"那年你撕碎的信,我在树下捡了三天。"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,"拼凑出的句子足够写满十本解剖笔记。"
冰雹砸碎走廊玻璃的巨响中,林晚星听见自己十七岁的心跳震耳欲聋。程屿的唇擦过她额角时,仓库铁门突然被拍响:"程医生!三床患者室颤!"
第四章 锈色褪去的真相
解剖教室的福尔马林气味突然浓烈起来,林晚星看着程屿白大褂领口晃动的银杏项链,恍惚回到高三春天的物理实验室。那时窗外樱花正盛,她攥着父亲肝癌确诊的检查单,把酒精灯错当成量杯注满乙醚。
"小心!"程屿的惊呼和玻璃炸裂声同时响起。林晚星永远记得少年扑过来时,樱花穿过破碎的窗棂落在他后颈,像一串带血的铃铛。可当她哭着要查看他手臂的烧伤,程屿却用竞赛习题册挡住伤口说:"别碰,脏。"
——原来那不是嫌弃,是怕她看见自己疼到发抖的指尖。
此刻在器械科仓库,程屿的呼吸拂过她手中泛黄的实验报告。林晚星突然看清纸页边缘的褐色痕迹,根本不是当年以为的咖啡渍,而是他伤口渗出的血迹。
"你撕碎的信纸上有乙醚反应公式。"程屿指尖抚过她腕间疤痕,"我以为你讨厌我总拿竞赛题烦你。"
林晚星猛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后的清晨,程屿在她课桌放了一叠物理错题集。她当时正为父亲的化疗费焦着,将本子塞回他怀里:"我不需要怜悯。"少年眼中的星光瞬间熄灭,却不知她转身就躲在卫生间把每道题都抄在手臂内侧。
最痛的误会发生在那年四月。林晚星经过教师办公室,听见物理老师惋惜地说:"程屿居然放弃清华保送,非要参加高考。"她贴在墙边,听见少年清冷的声音:"有更重要的约定。"
那天傍晚,她看见程屿在篮球场帮班花苏晴辅导功课。樱花落在苏晴发间,程屿伸手拂去的样子温柔得刺眼。林晚星把连夜叠的千纸鹤塞进垃圾桶,却不知每只纸鹤翅膀里都藏着程屿抄写的抗癌药方。
"你以为我去找苏晴?"程屿突然解开两颗衬衫扣子,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痕,"那是她父亲开的肿瘤医院,我想帮你问专家会诊。"
林晚星手中的热牛奶剧烈晃动。她突然明白毕业典礼那天,程屿空荡荡的课桌里为何会有市肿瘤医院的就诊指南——封面上她名字的缩写,还被他用尺子画了颗歪扭的星星。
记忆在雨声中剥落锈迹。林晚星终于读懂程屿总在数学卷角落画的星图,那些星座连线分明是她名字的笔画走向。而当年她赌气扔掉的平安符,此刻正躺在他钱包夹层,符纸背面写满微积分解题步骤。
"实验事故后我天天去器材室。"程屿的指节抵住她掌心烫伤,"看见你抱着医疗器械目录哭,就发誓要成为能帮你的人。"
监护仪的警报声穿透雨幕,林晚星却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在哭喊。原来程屿手臂的烧伤是为保护她而被飞溅的玻璃所伤,原来他放弃保送是为陪她参加高考,原来苏晴发间的樱花是他想为她摘的——却因为手抖,只扯下一片花瓣。
最痛的误会藏在银杏信笺里。林晚星颤抖着展开程屿保存的碎片,发现每片"我讨厌你"下面,都藏着被泪水晕开的"我喜欢你"。而当年她赌气撕碎的信,其实在第三页写着:"程屿,等爸爸病好了,我们一起去看北斗七星好不好?"
第五章 星图裂开的秘密
手术室无影灯熄灭的刹那,林晚星看见程屿的白大褂后襟晕开大片汗渍,像十七岁那件沾了乙醚的校服。他摘口罩时在颧骨勒出的红痕,与当年物理实验课后留在脸上的护目镜压痕微妙重叠。
"患者转入ICU观察。"程屿的声音浸着疲惫,右手无名指那道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林晚星忽然想起毕业典礼后的暴雨夜,她在空教室捡到程屿的竞赛笔记,封底用银色荧光笔写着:北斗第七星摇光,坐标α=13h42m,δ=+53.5°。
此刻那些数字在监护仪屏幕上跳动,林晚星看着程屿调试呼吸机参数的侧脸,突然意识到这个坐标正是今夜手术室在住院楼的经纬度。那些年他课本空白处画的星图,原来都是为她标注的方位。
"帮我拿3号缝合线。"程屿突然开口。林晚星转身时撞翻器械台,钛合金镊子坠地的脆响惊破沉寂。她蹲下去捡,发现柜底缝隙卡着片泛黄的纸——竟是程屿高三时的月考卷,压分题旁画着穿校服的女孩剪影,发梢打着小小的漩涡。
程屿的皮鞋尖出现在视野里,林晚星捏着试卷的手指微微发抖。卷面右下角有褪色的血点,来自他当年保护她时被玻璃划破的虎口。她忽然看清那道立体几何题旁边,自己名字的缩写藏在辅助线交织的网格里。
"那时候总在医务室遇见你。"程屿突然说。消毒酒精的气味变得粘稠,林晚星想起自己总谎称低血糖去偷止痛片,其实是为了看程屿来换烧伤药。有次撞见他卷起衣袖,少年惊慌中打翻碘伏,在她裙摆染出紫色的星云。
此刻那些星云在无影灯下复活,林晚星看见程屿锁骨处的银杏项链坠进了衣领。他俯身来取缝合线时,后颈露出半截文身——L1031的编号下新增了串二进制代码,她颤抖着在掌心描画:0100111001101111,转换后正是"No.7"的ASCII码。
记忆如锋利的柳叶刀划开岁月。林晚星终于明白,当年程屿总在早读课消失的十分钟,是去七号储物柜更换她过期的胃药。有次她撞见少年蹲在柜前,还以为他在帮苏晴取东西,却不知那些药盒底部都画着北斗七星的连线。
"你撕碎的信..."程屿突然握住她捏着试卷的手,掌心的茧摩擦着她无名指根,"我用天文望远镜看过那些纸屑的落点,连起来是猎户座的腰带。"
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,像心跳穿过八年的迷雾。林晚星摸到他腕间微微凸起的皮肤,那里埋着当年取玻璃碴留下的缝合线。程屿忽然扯开领口,心电监护电极片的压痕下,墨色纹身显露出完整星图——摇光星的位置纹着"CX&LWX"的缩写。
走廊突然断电,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手术室玻璃上。程屿的白大褂罩住林晚星颤抖的肩,她闻到他领口残留的乙醚气息,与记忆里樱花混着血的味道惊人相似。
"实验事故那天,我准备的是告白信。"程屿的声音混着心电监护的杂音,"信纸被乙醚浸透时,我以为这是宇宙在警告我不配拥有星光。"
林晚星攥住他胸前的银杏项链,冰凉的金属叶片割痛掌心。八年前那个撕信的黄昏,程屿在三楼捡到的不是她赌气的"我讨厌你",而是被风卷到空中的最后半句:"……就像北斗星守着北极星那样。"
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睫毛上。程屿的吻轻得像当年落在实验台的樱花,却带着岁月沉淀的咸涩。他颤抖的指尖解开手机锁屏,备忘录置顶文件显示着持续八年的更新记录:
「4月15日:晚星爸爸需要进口靶向药 「6月22日:摇光星方向新开肿瘤医院 「9月8日:医疗器械代表招聘条件更新」
手术室顶灯骤然亮起时,林晚星看见程屿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千纸鹤。拆开翅膀,泛黄的纸上是她熟悉的字迹——「第七年,终于成为能接住你眼泪的人」。
第六章心跳破译的密码
ICU的玻璃窗凝满雨痕,林晚星的手印在雾面上圈出小小星河。程屿的听诊器垂在她掌心,金属膜片残留着体温,像颗坠入大气层的陨石。
"患者肺动脉楔压升高。"护士的呼喊穿过心电图波纹。程屿正在给除颤仪充电,冷白灯光将他脖颈的星图纹身切割成散落的星座。林晚星突然看清那些墨色线条里藏着淡蓝墨迹——是她当年撕碎的信纸残片扫描成的星云图。
"肾上腺素静推!"程屿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。林晚星握紧注射器,发现他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带,上面画着歪扭的北斗七星。这个细节烫得她指尖发颤,记忆突然闪回高三那场晨会。
那天校长宣布程屿放弃保送时,她正在本子上画抗癌药价格表。前排男生窃窃私语:"听说他是为陪女朋友高考。"笔尖划破纸面,林晚星在化学公式里藏了整节课的眼泪。却不知程屿的草稿纸上写满她名字的摩斯密码,用星号连成银河。
除颤仪发出蜂鸣,林晚星看见程屿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透。他右手无名指的疤痕在电击光里泛着珍珠白,与监护仪上跳跃的坐标数值诡异地重合——N39°54',E116°23',正是他们高中天文台的经纬度。
"准备心内注射!"程屿的手背擦过她口罩系带。林晚星忽然想起解剖课那个蝉鸣沸腾的午后,程屿的解剖刀精准避开她制作的标本神经。当时她以为那是优等生的炫耀,此刻才明白他整夜背诵图谱时,指尖抚过的都是她标注的血管走向。
针尖刺入心包的瞬间,暴雨劈开医院供电系统。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生命监护仪上,跳动的绿色波形突然幻化成熟悉的星图。林晚星摸到程屿震颤的腕骨,那些她曾以为是紧张导致的颤抖,原是克制了八年的肌肉记忆。
"那年实验课..."程屿突然开口,针管里的液体折射着窗外闪电,"我偷藏了你用过的酒精灯。"
记忆如心室血流般迸溅。林晚星想起事故后总在器材室发现的千纸鹤,每只翅膀里都夹着烧伤药说明书。她曾以为是苏晴的关怀,此刻却在程屿的储物柜照片里看到那些纸鹤——被塑封成标本,悬在解剖台无影灯下。
心电监护突然归为直线,程屿的瞳孔在警报红光中收缩成针尖。林晚星鬼使神差地握住他持刀的手,就像高三那年他教她画抛物线。手术刀划开黏连组织时,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某个音节。
"别怕。"程屿的呼吸扫过她防护面罩,"你父亲当年没能等到的心脏支架..."他的手术钳夹住钙化斑块,"现在由我替你完成。"
林晚星的眼泪坠落在无影灯边缘,碎裂成十七岁那年没送出的生日愿望。她终于明白程屿办公室那台老式投影仪为何总循环播放星空——暂停键卡在猎户座星云,正是她当年信里约定的观测坐标。
当窦性心律的绿色波浪重新跃动,程屿的白大褂衣襟已湿透。他摘下手套,露出无名指根淡粉的戒痕:"医疗器械公司年会那晚,我看到你对着银杏树许愿。"
林晚星踉跄着扶住器械台,记忆如全麻苏醒般清晰。三年前深秋,她确实在年会上抛过硬币,却不知程屿就站在转角的阴影里。那枚刻着"CX"的硬币此刻躺在他胸牌夹层,与她口袋里的银杏标本形成残缺的圆。
窗外暴雨渐歇,程屿忽然将听诊器按在她心口。金属膜片传递着失控的节拍,他的拇指抚过她锁骨下方——那里不知何时落了片银杏形状的吻痕,与项链坠子形成镜像。
"当年拼不全的信..."程屿的声音混着心跳杂音,"我用3D建模做了复原。"手机屏幕亮起,泛黄的电子信笺铺满ICU的玻璃幕墙。
林晚星在逐渐苏醒的天光里读到了完整的句子: 「程屿,昨天物理老师说北斗七星每百年移动1.5度,那等我们变成老婆婆老爷爷的时候,摇光星会不会正好照在我的病历本上?不过没关系,就算那时候你早就不记得林晚星是谁,我还是会每天在医疗器械说明书上画小星星......」
晨光刺破云层时,程屿的白大褂口袋传来震动。林晚星摸到他偷偷塞进来的老式寻呼机,液晶屏显示着持续八年的未读消息: 「2015.6.18 22:07 明天校医室有免费胃镜检查」 「2018.9.3 05:20 摇光星方向新开三甲医院」 「2023.11.9 03:14 医疗器械展在会展中心开幕」
最后一条闪烁的绿光是十分钟前: 「请回复CX,您预约的北斗七星观测舱已抵达住院部天台。」
第七章 摇光星永不坠落
观测舱的穹顶落满星子时,林晚星发现程屿的白大褂换成了高中校服。医用方舱内部被改造成教室的模样,那张刻着乙醚灼痕的课桌安静地躺在北斗星图中央。
"患者左心室功能恢复。"程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却变回了少年清亮的音色。林晚星转身时撞落解剖图谱,泛黄的纸页在空气中舒展成十七岁的盛夏——程屿正在黑板前讲解心脏结构,粉笔将二尖瓣画成振翅的蝶。
"这里..."成年后的程屿忽然握住她的手,指尖点在图谱某处。林晚星看见自己当年用紫色荧光笔标记的血管旁,新增了银色星标,连起来正是"LWX"的摩斯电码。
观测舱突然旋转,将他们抛向银河。林晚星在失重中抓住程屿的听诊器,金属膜片贴上他心口的刹那,八年时光如心电图纸般铺展。她看见:
十七岁的程屿在解剖室熬夜,将千纸鹤塞进第七储物柜,每张翅膀都印着抗癌药分子式;二十岁的程屿在医学院实验室,用3D打印机复原碎成287片的银杏信笺;昨夜的他站在住院部天台,将老式呼吸机包装箱改装成星空观测舱。
"医疗纠纷解决了。"程屿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的敏感带,"瓣膜误差在允许范围内,就像..."他的校服领口被风吹开,露出锁骨下新纹的坐标系,"就像我计算了八年,误差终于归零。"
林晚星摸到他掌心的手术茧,那里覆盖着当年握酒精灯留下的伤疤。程屿突然拉开课桌抽屉,2015年款的医疗器械目录哗啦倾泻,每页边缘都画着带编号的星芒——正是她手臂内侧曾偷抄的物理题序号。
"现在可以回答你了。"程屿将银杏项链戴在她颈间,坠子打开是双腔起搏器的微缩模型,"北斗七星每百年移动1.5度,但我的心脏为你多跳了八亿七千六百三十万次。"
观测舱降落在住院部天台时,晨雾正在消融。林晚星看见那台老式呼吸机静静矗立,透明舱体内悬浮着287枚银杏信笺碎片,在恒星光线下拼成完整的情书。
程屿的白大褂口袋里,寻呼机最后一次震动: 「CX:误差校正完成,坐标已锁定,摇光星永悬不落。」